500元一双莆田鞋 一场与贫穷的格斗：从15元学费都掏不起的格斗孤儿成电影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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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搏击孤儿来说，血溅八角笼的残酷青春，远远好过在危险贫瘠的环境里迷惘的徘徊。打拳成了他们寻找前路的起点，是生存，是荣耀，是命。

撰文/徐思佳

20岁的藏族少年班玛夺基，在抖音上有将近30万的粉丝。视频里的他，身穿着宽大的运动服，挂着黑色的大耳机，戴着酷酷的黑超墨镜，伴着节奏感十足的RAP，嘴里哼着小曲儿。视频的下方，充斥着女粉丝们激动的留言：“男神！” “帅哥！”

去年年初，他被导演王光利选中，出演了以熊朝忠为原型的电影《金色腰带》的“男一号”，半只脚踏入了娱乐圈。

若不是他偶尔分享的训练视频，你很难相信，这个拥有不少女粉的小帅哥是一名综合格斗运动员。更想不到，他会是两年前“格斗孤儿”群体中成年队的队员。

他们来自外界眼中毒品和艾滋蔓延的四川山区，2017年，“格斗孤儿”事件的风波曾将他们推至舆论的风口浪尖。两年过去，当争吵和纷扰散去，他们依然在用双拳继续着生活和梦想，队长苏木达尔基成为了，UFC历史上第一个藏族选手；班玛夺基谢绝了韩国娱乐公司星探发来的练习生邀约，准备冲击更高级别的金腰带。

走出大山，打拳改变了他们的命运，而现在他们在做的，是用自己的成功证明，打拳不是“你们想的野蛮、血腥、黑暗、残酷”。

曾掏不起15块学费 “要不是打拳，我连话都不会说”

藏语里，班玛是漂亮的莲花，夺基是勇猛的金刚。合在一起就是漂亮又勇敢的班玛夺基。

班玛夺基生下来就没了爸爸，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改嫁给了继父，又生下了两个孩子。班玛夺基从来没有跟妈妈问过亲生父亲的事，“但我懂那种感受，在我们那儿也有不少孩子没有了爸爸或者妈妈，我从来没觉得自己算什么不幸。我是个成年男孩了，无所谓。”

10岁时，因为交不起15块钱的学费，班玛夺基总被校长催问，“那会儿上三年级，一个月几乎都不换衣服，哥哥姐姐都在打工，家里特别困难，交不上学费。”后来，校长的一个朋友介绍，成都有个“武校”，吃住都是免费的，家里困难的男孩子可以去试试。

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小班玛动了心思。“我当时很开心，但妈妈不放心，”藏族有个习俗，出远门或者做生意，逢是大的选择都要去拜拜活佛。“我妈妈专门去找了活佛算命，活佛说去了还是蛮不错的，妈妈才松口。”

来了恩波格斗，班玛才知道这里是打拳的。“我小的时候，胆子很小，也不敢说话，总挨欺负，刚开始也不知道自己适不适合打拳。”他在心里盘算了下，回去的车费太贵，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选择了留下。

刚从藏区来到成都，他甚至连汉字和普通话都不会说。“别人还以为我是个哑巴。去做公交，司机让我付钱我听不懂，他就把我赶下了车，我当时觉得汉语特别难，这辈子都不会讲汉语了。”

恩波格斗的另一个主体是阿坝州散打队，班玛夺基不仅在这儿学习了汉语，还在“干爹”恩波的推荐下，被选到了四川省散打队集训。“当时集训的地方刚好是个大学里，除了训练也上了一年课，要不是因为打拳，我可能连（普通）话都不会说，想都没想过，我还能上大学。”

12岁的时候，班玛夺基第一次代表队里参加，青少年散打比赛。后来他开始学习柔术、摔跤开始转型MMA。16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在武林笼中对的比赛里比综合格斗就赢了。班玛夺基说，他享受那种可以举起双臂忘情高喊的感觉，“就用一场，我就知道格斗是我一辈子该干的事情。”

2017年10月，武林笼中对首次走进藏区，在妈妈和继父还有不少藏族同胞的见证下，备战了5个月的班玛夺基第一次在家乡比赛，第一局就KO了对手。“压力很大，既紧张也很兴奋，终于感觉自己成为了他们的骄傲。”

拒绝练习生邀约 “出名? 对我来说，太‘小’了

2017年，导演王光利和剧组在恩波格斗物色演员，从20多张1寸照片里挑出了班玛夺基。“我当时在老家，导演给我打电话说，明天去面试一下，有机会演电影。班玛夺基的记忆里，电影就是李小龙那样的武打片，接到面试通知时和身边竟然说的是，“明天见到导演直接KO他。”

据说当时和他一起竞争男主角色的，除了搏击、拳击选手，还有王宝强、向佐这样的演员，“可能我跟电影的角色特别近，还有导演非常喜欢我的眼神，就选中了我。”班玛夺基说。

演戏时，班玛夺基所有打戏的都是自己来。“有一场，因为没有戴护齿。嘴都打烂了。“去医院缝了很多针，整个剧组差不多一个星期都没有开机，

班玛夺基的教练王舟一路看他成长，眼见着他这么多年的变化，“刚来的时候，不敢说话头都是低着 ，但在搏击的事业上，他找到了自己自信的点。”

从成都开车到班玛夺基的老家要五个小时，他现在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回趟家陪陪妈妈。老家像他这个年纪的同龄人早早地结了婚，守在大山里，种地、放牛、日日重复同样的事。班玛夺基每次回老家，都会有弟弟妹妹缠着他讲“城里”的事儿。

现在，整个恩波格斗粉丝最多的队员就是他，打一场拳赛的出场费能有奖金10万，2018年，班玛夺基打了7场比赛。“我在这里有吃的有住的，干爹不要我一分钱，基本我70%的收入都会寄给家里。”

2017年，黑水县农牧民一年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也不过10570元。班玛夺基一个人赚得快赶上七八十口人了。打完比赛，队长苏木和班玛夺基这些已经出名的拳手，都会拿出小部分出场费给队里的小孩儿们买新衣服和运动鞋，剩下的留给家里。

他说，如果没来恩波格斗自己“可能是放牛，放羊的，种地或者开个小卖铺，可能17、18岁的时候，就犯错进监狱。”

他总是说，打拳是改变他命运的事情。9年前，闯出大山的决定，让他靠双拳过上了吃喝不愁的生活。而在9年之后，他站上了大荧幕、被更多人看到，又有了一个新的选择。

主演电影后，开始有不少娱乐公司注意到班玛夺基，有人挖他当武打明星，他却说，“我演过了电影才知道，特效、道具多的很，也不是真的打啊，一下就把人打晕、流血，没劲、太假。”前不久，他还在收到了经纪公司的邀约，要送他去韩国学音乐、跳舞，准备出道。

其实，班玛夺基很喜欢唱歌和RAP，手机里存着几十首饶舌歌曲。只要有空就会哼唱起来，他喜欢埃米纳姆，小时候家里很困难的时候，他也会省出零花钱买最便宜的老式卡带听他的歌。

“唱歌是爱好，但是打拳是命。”这几年，各种选秀节目层出不穷，带火了不少新出道的练习生，可班玛夺基的想法却很坚决， “对我来说，（成名）太小了。我自己的想法，就是有一天我能带着国旗，然后走到世界的舞台，让大家看看藏族少年、看看中国人的厉害。”

曾经有很多人担心，主演电影、因为外型被女粉丝关注这些赛场外的插曲和诱惑会动摇他对打拳的坚持，但两年前，班玛夺基就曾说过：“这几年我像是一直在高速路上跑着，别人可能会拐一下，转了个弯，但是我没有。”

争议“干爹”：城堡还是围城？

成都郫县农贸市场一个4层小楼的顶楼，这里是恩波格斗的大本营，离成都市中心有一个小时的车程。班玛夺基和他的师兄弟们，训练、生活都在这里，只有休息时才会结伴去市中心转转。

训练馆里有两个综合格斗专用的八角笼——两年前，两个未成年拳手在铁笼里的一场比赛，让恩波格斗陷入了舆论的风波，可班玛夺基说， “铁笼在格斗选手心中并不意味着残忍，那是荣耀。每次比赛上场前，我们都要换上藏族最漂亮的衣服。”

现在，队里按年龄分成了三个队，加起来将近90人。苏木达尔基和班玛夺基是一队；当时“格斗孤儿”舆论风波其中的一个当事人聪吾留在俱乐部，成了二队的队长；其他年级更小一点儿的，是三队，他们只训练不会参加比赛，年级最小的今年10岁。风波之后，除了训练之外，当地政府派驻了老师到俱乐部给未成年的孩子上课。

队里一共有十多个综合格斗教练，其中，5、6个都是外教，教柔术的巴西教练在世界上也是最顶尖的。班玛夺基说，这里的训练条件很好，只要好好练都能有出息。去年，因为队里他所在的级别选手太多，他还特意退出了武林笼中对，转投昆仑决，“这样能有机会让我们更多的孩子参加比赛。”

对于恩波的做法，有人反对，也有人赞同。VICE中国在格斗孤儿事件爆发前，就曾经在这里跟拍了一段纪录片，影片里用的形容是——恩波给川西贫困家庭的孩子、孤儿们，建造了一座城堡，却又像一座围城。

“18岁，家里没有牛，没有地，没有特长，没有工作，没有钱，你往哪儿走？我们要做的就是，通过流血流汗变成格斗的高手。”恩波的眼中，格斗可能是孩子们唯一的选择。

在这里，恩波有将近90个“儿子”，所有来这里学拳的“格斗孤儿”，都叫他“干爹”。“干爹供我们吃住，一分钱不要”、“我们打比赛，出场费都直接打给我们，干爹也不会抽成”、“他会帮我们保管银行卡，但密码都在我们这儿，随时都能用钱”、“刚来这儿，我只穿了一套衣服、一双鞋，什么行李都没带，干爹马上领我们逛专卖店，就给我们一人买了一套耐克，我们都没穿过。”

在他们的眼中，恩波的形象是慈父、慈善家、格斗大师。8岁丧父，18岁开始练习散打的他，对有着相似同年经历的孤儿格外关心。而百度搜索关键词恩波却是另外的一幅景象，对于恩波的势力和财富，在当地更像是一种传说，流传的说法很多。

“他是黑水的头头，势力很大的，女儿女婿在阿坝几乎垄断了当地的啤酒生意。”当地的出租车司机听到恩波的名字都能说出些故事，“他们俱乐部有辆乔治-巴顿的越野车，市价400多万呢，那车的轮子和底板将近一米高！”

根据公开的信息显示，恩波旗下除了体育文化传播公司还有矿业、建设、砂石销售、健身服务等公司，他还是成都阿坝黑水商会的会长。

恩波格斗的经理唐罗很早就对媒体承认，“我和恩波很久以前就在一起合作做生意，因为挣了钱所以才想着做格斗事业。现在的恩波格斗馆主要靠其他生意养着，但是现在生意也不如以前好做了。”

记者上一次见到恩波，是2017年底的一个格斗论坛上。尽管被一年的舆论压得喘不来气，但一提到办格斗比赛，他立马兴奋了起来。原本坐在台下的他主动举手和台上的嘉宾互动，“咱们能不能办这样一个比赛，第一局打自由搏击，第二局综合格斗，第三局抽签！如果能按照我这么说的办比赛，我赞助100万！”操着一口四川方言，恩波大手一挥，就是100万的数字。

“在四川的格斗圈，大家都说我是个好战分子，说的没错，我就是喜欢格斗。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 什么格斗项目能够真正代表武术呢？” 恩波的骨子里，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语出惊人、特立独行。

班玛夺基说，干爹对自己的恩情他不知道该怎样报答，是那种没有办法用语言形容、用金钱度量的情感，“每次比赛之后，我都会把我的奖杯给他，然后他就放到我们训练馆的那面荣誉墙上。我们都知道，他想要的，不是钱。”

格斗不能改变世界，但它是所有故事的开始

在格斗的世界里，贫苦的孩子们流血流汗，但命运最终把他们推向了不同的道路。

搏斗孤儿舆论风波中心的主角之一阿杰，和其他16个凉山州的孩子被监护人接走，安置到了体校和县里最好的贝尔邮电小学。而另一位主角之一的聪吾，因为学籍在阿坝州而得以回到恩波格斗俱乐部——俱乐部变成了阿坝州体校的分支，孩子们在这里接受全科教育的同时学习综合格斗。

孩子们离开恩波格斗那天，教练王舟在朋友圈写下，“（我们）不能改变世界，但愿你能改变自己的人生。”因为孩子们没有手机和通讯工具，从那之后，队里也没人联系过他们了。

去年11月，队长苏木达尔基登上UFC赛场前，记者曾问他，“学习和打拳，到底哪个能改变命运呢？”“那只可能是打拳。”苏木的回答没有半点儿迟疑。

“那天我们都哭了，特别伤心。他们真的是心甘情愿想要留在这里学拳，我觉得他们的天赋比我好，练拳也比我早，也特别认真。阿杰、阿牛，只要他们不出意外，好好训练，以后都能成为UFC选手，很有潜力。”苏木叹了口气说，“也没办法。”

2017年11月，为了回访那些从恩波格斗遣送回去的格斗孤儿，记者前往了大凉山越西县马拖乡。“远离毒品，预防艾滋，洁身自好”村里随处可见的大红色标语。在红色的口号下，一群孩子握着捡来的树枝追着废弃的自行车轮绕着圈跑。

阿牛被安置到了越西县最好的学校，每个月有748元的补助和200元的特困津贴。家里人都替他高兴。只有周末家里人一起在院子里歇息的时候，才会想起，“来，阿牛，给我们耍耍拳吧！”带了4个孩子的表婶说：“我看不懂比赛，但我知道，阿牛耍的好！”

阿牛的表哥今年30岁，从6岁就没了爹，后来妈也病死了，从来没上过学。现在自己一个人过，农活也停了，到处打工赚钱，因为没钱担心娶不着个媳妇儿。他打心眼里羡慕这些有学上的格斗孤儿：“村里比这些孩子还穷的同龄人还能有20个左右，现在也没学上。”

“你看我这身体是不是也挺适合打拳的？”他打趣地说。虽然口气是开玩笑，但能听得出来，他相信打拳能帮助他们改变命运。

在“格斗孤儿”的故事里，打拳是一切的起点。不论最终他们选择哪条道路，都愿体育中的力量和信念，伴随他们走向光明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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